互联网与法律的变迁

刘春田

“互联网与法律的变迁”这一题目换一个说法就是观察技术进步，思考法律和社会变迁。这个题目很抽象，但是希望给自己一点启发。我有几个想法：

   第一个想法就是人类的生活方式。

   人类的生活方式其实全部是由技术来支撑的，在这个物质世界当中，人能提供给这个世界的唯一的东西就是技术。这里我把技术和知识划一个等号。我们实际上是生活在一个人类有史以来所堆积和积累的全部技术所构建的一个人造的物质世界里，当然有的技术由于变迁在我们生活当中淘汰了，但是主要的东西都还存在。比如说过去的铁器时代跟现在没有关系吗？我们现在每天每日每时都离不开铁，铜也是这样，电也是一个时代，所以实际上任何时代是由技术来支撑的，而技术进步所带来的这种变化也就是社会的变化。所以我把结论说在前面，技术决定一切，就是我们人类社会所有的东西都是由技术来决定的。

   我记得霍金有一句话，是说人类是按照自然法则来安排他们的生活的。那么实际上又往前推一步，就是人需要尊重自然法则。脱离自然法则，违背自然法则的生活方式一定是错的，一定会给自己、给这个客观世界带来损失，给自己带来困难。所以我说技术决定我们今天的生活，我们离开了这个东西没法生活，对它的思考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法学看起来离我们很远，刚才的报告已经告诉我们，我们所有的法律行为都是靠技术来支撑的。

   技术决定人类的生活方式，决定大大小小所有事物的一切。举一个小例子，我们通常说的大机器生产改变了人类生活，大机器生产到底改变了哪些？农业社会是由于初级的技术给我们带来的，而大机器生产把物质、能量、信息进行大规模组合，完成人体自身的力量无法完成的工作，形成了大机器生产。大机器生产带来生活方式变化的同时也带来了生产关系的变化。最简单直接的说明是我们信奉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认为，大机器生产把农民变成了工人，把大批产业工人集合在一起成为工人阶级。这是由什么造成的？是技术，大机器生产集中了大量的劳动者，使原来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关系发生了变革，从小农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状态变为劳动者脱离土地，最后靠出卖劳动力作为商品，这种社会关系的发生按照我们传统的观念就是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的社会变革是把劳动力变为商品，这是一个新的社会关系的发生，这样就需要法律来调整。但是，到了当代，又有变化。我看到德国人写的文章说，第四次工业革命的特点就是分散化、小型化、个体化，这会带来什么问题？这是颠覆性的问题，将来不再集中在大机器生产，这个生产和管理系统不再集中，是分散的，小生产的，这个时候人类的社会关系发生变化，可能就没有集中在一起的产业工人阶级了，社会关系不同了，法律也会发生变化。

   第二个想法是思考法律的本质是什么？技术的本质是什么？

   技术的本质其实说到底就是靠人的能力把自然界的物质、能量、信息进行重新的配合和重新的组合，构建一个适合于人类生活的世界。我们通常讲人类是改造世界的，这是有点说大话了，人类改造不了世界，人类充其量利用刚才所说的三个元素，构建有利于自己生活的那个人类世界，也就是哲学家所讲的第三世界，知识的世界。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实际上是一个知识的世界。在这个过程当中，技术的本质就突出出来了。它的功能是什么？就是提供生活方式。

   我们讲技术是分层次的，有雕虫小技，给我们带来生活便利，也有大到改天换地的技术，改天换地的技术起的作用是划分时代，是时代的标志。我们过去讲列宁时代，其他的时代，其实那不是时代，那是年号。什么是时代？技术才决定时代，所以有石器时代，再细分的话石器有四个时代，铜的时代、铁的时代、电气时代、计算机时代，这些能够给人类划时代的东西，其实最终还是技术，还是技术决定一切。

   我们今天遇到的问题跟以往遇到的问题有本质的区别，我把它称作技术对人类真正的异化。技术是人体的延长，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人利用外界的所有材料制造工具，发展到今天出现一个什么问题？就是过去所有的技术简单地说都是人体能力的延长，技术能代替人做什么？就是人的体力。我们想一想人类的生活，我这个年纪的记忆，我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很小的时候在工厂里面看到人们装卸砖瓦灰沙石，需要很壮的体力，十吨沙子从地上放到一个翻斗车上，大概两个壮劳力，一顿饭要吃两张烙饼卷大葱还有牛肉，拼命的干，用大的方铁锹，干一上午，把十吨沙子从地上挪到两米高的车斗里。现在机器抓手一抓，不到一分钟就进去了，这个机器技术代替的是什么？代替的是人的体力。当然，也有技术，装沙子也有技术，但是技术含量很低，所以机器技术代替的是人的劳动，劳动是重复行为，不管是体力劳动还是智力劳动，还有各种计算机等等，都是代替了人的劳动。我们为什么说人类三大差别能够消除？为什么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能够消除他们之间的差别？很简单，就因为他们都是劳动，他们之间的区别就是技术含量高低的区别。技术含量高的劳动我们称之为脑力劳动，其实也是劳动。技术含量偏低的我们称之为体力劳动。当然现在大家都羡慕体力劳动，我们所谓脑力劳动者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脑力劳动者需要健身。颈椎出毛病的都是白领，也就是所谓的脑力劳动者。真正扛大个儿的装卸工，谁下班以后还去健身？所以今天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差别已经越来越小了，过去修马路的人，刨开一个马路，弄一个豁口，四五个人刨一上午弄不了两米。你们看他们现在怎么工作？弄来一个挖掘机，就像圆珠笔一样的东西，几下子就弄开一个洞，拿斗车一抓一会儿就出来了一个槽，一条沟。原来用十字镐做这件事情的人，改坐在小的驾驶车上，按着电脑键盘就可以操作完了。他们代替的是什么？技术代替的是劳动。在这个过程当中，随着技术的提高，所谓体力劳动者的这种体力支出也变得越来越小了，所以脑体劳动能够消除差别，消除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是劳动。

   今天的异化技术那么伟大，技术在今天以前代替的都是人的劳动，今天出了一个非常严重的事件，技术发展已经给人类造成很大的威胁了，当然也有好处。造原子能设备，可以利用巨大的能量。但是氢弹却随时可以把生活在我们这个星球的人毁掉，如果有人智商出了问题，可以把人类毁掉，这终究是技术造成的。但是毁掉人类的还是那个身外之物——技术。今天我们面临的是什么？人工智能开始挑战我们的头脑，它代替的不是体力，不是劳动，而是代替了人的脑，就是从身外被替代，从身外的行为开始替代人的创作性思维，从行为到思维，从物理到心理，从替代行为开始侵入我们的大脑，替代我们人类的思维，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我们做经济研究、法律研究的，都要研究从代替行为到代替思维，这个关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经济学、法学对这个东西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这不是雕虫小技，这才是改天换地的发明，是对我们的生活，对我们的生命一种颠覆性的发明。

   技术走到今天，已经开始替代人了，替代的不是体力，开始替代的是人的思维，这是一件令人很高兴的，也很恐怖的事情。所以我觉得大家值得思考，谢谢！